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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章 汉卿是个败家子
 沈‮夜一‬沦陷,消息传遍全国,北平、南京的大学生当即上街‮行游‬,抗议‮府政‬对软弱,江东省城的大学生也來到省府前请愿,要求‮府政‬对宣战。

 省主席阎肃出面安抚学生,承诺将请愿书递‮央中‬,这才稳定住局势,不过他并未前往南京,而是带着学生们的血书去了北泰。

 江东省的真正当家人陈子锟正在北泰赈灾,江淮泛滥,饿殍满地,淮江也多处决堤,省内灾民十余万,良田被淹,家园尽成泽国,到处都是济民,每天饿死的人数以百计。

 不知哪里传出的谣言,说北泰有饭吃,大批难民携家带口蜂拥而來,城北城西,连营数十里,住的全是饥民。

 陈子锟虽然挂着北泰县长的职务,但只是荣誉称呼,真正主持常务工作的是副县长萧郎,这位清华出身的技术型官员,办起民政來一点也不逊,暂停了一切建设工程,把市政大厅和体育场都腾出來给难民居住,并且多方筹措粮食赈灾。

 整个中国都发水灾,据说汉口大街上的水都沒到了脚脖子,今年粮食全面歉收,各地都在搜罗粮食赈灾,哪有余粮可买,本來东北三省受灾面积较小,行政院正打算调拨一批粮食南下,哪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日本关东军突然发难,占领沈,东北粮食也就沒了指望了。

 中国遭灾,国际粮价蹭蹭往上涨,什么‮国美‬小麦,暹罗大米,价格比往常高出两倍來,更是雪上加霜。

 古代传下來的规矩是,赈灾的稀饭要能住筷子不倒,低于这种黏稠度,皇帝是要砍赈灾大的脑壳的,可如今被情势所迫,就连一贯厚道的北泰县‮府政‬也只能发放清汤寡水照的见人影的稀粥了。

 阎肃乘坐小火轮一路北上,沿途江水泛滥,江面比以往宽阔了许多,可以看见淹在水中的村庄和树木,死牲畜到处飘,触目所及一片疮痍,惨不忍睹。

 抵达北泰,直接去了江湾官邸,在二楼会议室和陈子锟磋商起国家大事來。

 陈子锟看了学生们的请愿书,道:“奉军精锐尽在关内,可东三省还有二十万人马,怎么如此不堪,被关东军打得节节败退,张汉卿若是老帅的种,就该提兵北上,和小日本拼了。”

 阎肃道:“外部已经向日本提出最强烈抗议,并且向国联求援,现在就看国际社会对日本如何施加压力了,英美是不会坐视日本并东北的。”

 陈子锟道:“英美可不是什么好东西,当年日本强占青岛的时候,我就看出他们的本质了,和日本是一丘之貉,只不过吃相稍微文明点罢了,他们是指望不上的,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,还吵吵着抗议,我看外部改叫抗议部算了。”

 阎肃发愁道:“内忧外患,如何是好啊。”

 陈子锟道:“东北不但是他老张家的地盘,更是中国的土地,发通电表明我的态度,武力收复沈,我江东愿意出兵助战…归结底,和日本人斗,还得全国上下一心,才有希望,我们比日本落后了五十年啊。”

 楼上讨论着国家大事,楼下侧门轻轻打开,小北带着杨树根蹑手蹑脚走了进來,这是杨树根第一次公馆,地上铺着光洁的大理石,一尘不染,家具亮闪闪的,宛如宫殿,他穿了一双沾满泥巴的烂鞋,畏畏缩缩不敢前进。

 “跟我來。”小北拉着杨树根进了厨房,锅里有稀饭,台子上摆着一碟小炒,一盘馒头。

 杨树根口水四溢,肚皮不争气的叫了起來,最近城里闹饥荒,粮价飞涨,家里揭不开锅,他已经很久沒吃过饭了。

 “吃!”小北把稀饭锅往杨树根面前一推。

 杨树根沒有犹豫,抓起饭勺猛吃起來,一手拿着馒头,时不时咬上一口,腮帮子撑的溜圆,不停地嚼着,幸福的眼泪都出來了。

 小北虽然也是苦孩子出身,但从沒饿到这种地步,目瞪口呆的看着杨树根在顷刻间将一锅稀饭全都下肚,馒头也吃了两个,剩下的两个到怀里,说带给娘吃。

 “还有这个。”小北拉开冰箱门,拿了两瓶牛,一盒炼,一红肠,统统给小北,两人如同打了一场胜仗般,抱着战利品往外走,遇到厨房佣人回來,一把抓住杨树根大喊捉贼。

 陈子锟和阎肃从楼上下來,看到这一幕急忙喝止佣人,问小北:“怎么回事?”

 小北道:“他是我朋友,家里沒饭吃,我带他來吃点东西。”

 杨树根低着头,吓得瑟瑟发抖。

 陈子锟笑了笑:“这样啊,怎么不带你朋友到房间去坐坐,回头让人抗一袋大米送过去,算爹帮你出的礼物。”

 小北咧嘴笑了,拉起杨树根上楼去了,留下一串脏兮兮的脚印,陈子锟对阎肃笑道:“这孩子心地善良,随我。”

 阎肃也笑了:“昆吾,你可不善良,杀起人來眼睛都不眨。”

 陈子锟朗大笑,道:“到处闹饥荒,家里把大鱼大也戒了,和难民一样,顿顿稀饭,啸安,委屈你了。”

 “哪里哪里,与民同甘共苦,应该的。”阎肃道。

 佣人愁眉苦脸:“老爷,稀饭都让少爷和那小子吃光了,馒头也沒了。”

 两人对视一眼,哈哈大笑。

 …

 东北局势继续恶化,几乎每天都有噩耗传來,长失守、吉林失守、齐齐哈尔失守,关东军势如破竹,如入无人之境,中国‮府政‬一再退让寄希望于国际干涉,同时由行政院副院长宋子文与日本公使重光葵洽商,寻求解决方案,方依然咬定冲突乃中国引起,关东军采取断然措施只是为了保护侨民云云。

 日本‮府政‬三令五申,不许事态扩大,担心怒国际社会,引起苏联干涉,但关东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,肆无忌惮的继续向西推进,直锦州。

 国联理事会通告中两国,建议撤兵建立非武装区,关东军置之不理,同时,驻‮海上‬的日本海军也蠢蠢动,闸北和南市的富裕人家纷纷逃往租界。

 南京‮府政‬内外困,焦头烂额,此时江西剿匪正在关键时刻,再加一把火就能大功告成,可是社会各界对蒋主席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多有不满,甚至财政部长宋子文也颇有微辞,声称不愿将资金用在内耗上,蒋介石严厉斥责,宋子文愤而辞职。

 东北三省眼见被日本人夺去,中国却还四分五裂,江西有**苏区,广州还有一个另起炉灶的国民‮府政‬,若不是九一八事变,新的南北内战又要爆发,在外敌面前,南京广州迫于形势终于妥协。

 十一月,南京武汉的代表会商于‮海上‬,议定召开国民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,改组国民‮府政‬,宁粤合并事宜。

 南京代表提出蒋介石北上坐镇北平,收复国土,广州代表断然拒绝,坚持蒋介石必须下野,而且要解除兵权,开除籍,双方根本谈不到一起去。

 陈子锟身为中执委员,列席了会议,双方舌剑让他极其恼怒,听的实在不耐烦,忽然拍案而起,道:“国家都糜烂成这个样子,你们还在纠谁当老大的破事,你们闹去吧,我辞职!”说罢愤然离席。

 众人不以为然,继续争吵。

 陈子锟回到‮海上‬住所,伤愈归队的双喜低声告诉他,南边有客人到,进了内室一看,阴影里坐着一人,清瘦的面庞,炯炯有神的双眼,正是赵大海。

 “大海哥,什么时候到的?你们消息蛮灵通的啊,知道我在‮海上‬。”见到老友,陈子锟顿时一扫心头霾。

 赵大海道:“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,这回还得请你帮忙。”

 “又需要药品?”

 “这回不是药品,需要采购一批机械设备,听说你的春天洋行专门进口此类机械,肥水不外人田,我就找你來了。”赵大海笑着将一张采购清单递过來。

 陈子锟搭眼一看就明白了:“这些都是兵工厂用的机器,属于严格控制物资,恐怕不太方便。”

 赵大海道:“子锟,你可是国防建设监委会主席,主要你一张字条,就可以帮哥哥这个大忙,你放心,亏待不了兄弟们。”

 说着拿出一个蓝布包,解开來里面熠熠生辉,都是一两一的小黄鱼。

 陈子锟道:“大海哥,你來晚了,早上我还是监委会主席,现在已经辞职了。”

 “这样啊,不打紧。”赵大海显然有些失落。

 “大海哥现在专门负责采购,这可是肥差啊。”陈子锟半开玩笑道,看赵大海瘦成这样,可不像是中私囊的主儿。

 赵大海道:“这些金条,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‮府政‬国库的家底,买不來机器,就沒法造‮弹子‬,沒法修理损坏械,沒有武器就不能打仗,红军战士们就不得不用冷兵器和敌人拼命…”

 说到这里,他声音低沉下來,似乎勾起了某些惨痛的回忆。

 陈子锟道:“大海哥,九一八之后,贵的通电我看了,谓之事变为帝国主义者反苏联战争的序幕,无产阶级者应组织起來保卫苏联,反对日本,消灭国民‮府政‬,我就纳闷了,咱们都是中国人,和老子又不沾亲带故,干嘛帮他们,现如今日本人占了东北,中国人应该尽弃前嫌,团结起來打日本才是啊。”

 赵大海想了想道:“阶级是高于国家和民族的,子锟,这些道理,马克思和列宁的著作里有详细论述,你大概沒有看过,有时间我给你带一本來。”

 陈子锟冷笑:“马克思的书,我十年前就读过,老实说也不过尔尔,社会体系的分类就有问題,他老人家是研究欧洲历史变迁作出的结论,东亚独特的农耕文明,和欧洲根本就是两回事,再说了,他不过是个哲学家而已,这些大道理沒经过实践,谁知道是不是对的。”

 赵大海正道:“子锟,我只是一个工人,沒上过几天学,以前总是浑浑噩噩,自打跟走之后,才觉得活的像个人,你说的这些,我能理解,毕竟你的生活环境和我不同了,严格來说,我们是不同阶级的敌人,但我今天是作为兄弟來看你的,生意的事情,不能帮忙也就算了,咱们兄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,告辞。”

 说罢起身便走,陈子锟郁闷的闭上了眼睛,推门声响起,他才道:“机器的事情,我会帮你问问。”

 “谢了。”赵大海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陷在沙发里憔悴的陈子锟,毅然离去。

 陈子锟长叹一声,拿起茶几上的报纸,副版上一则新闻:诗人徐志摩飞机失事,坠毁济南。

 翻过來再看另一版,上面刊登一首诗:

 赵四风朱五狂,翩翩胡蝶最当行。

 温柔乡是英雄冢,哪管东师入沈

 告急军书夜半來,开场弦管又相催。

 沈已陷休回顾,更抱阿娇舞几回。 QqmM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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