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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章 火车上的故人
 陈北遇到的正是游在高土坡的三个劳改潜逃犯人。

 还是萧郎处变不惊,他从容回答:“‮府政‬特赦,我们刚出來,正想回省城,沒买到车票,就在外面逛逛。”

 陈北道:“这样啊,太好了,去省城的火车怕是得等明天了,你们有地方住么。”

 萧郎苦笑道:“这不正在找么。”

 陈北道:“别找了,我带你们去晨光厂招待所。”

 三个逃犯换一下眼神,俱是欣喜之

 有了陈北出面,三人顺利住进了招待所,连介绍信都不用出示。

 陈北说:“晚上到家吃饭去,我请客。”

 萧郎忙道:“不用了,我们还有些老朋友要拜访。”

 陈北毕竟和他们差了辈分,只是相而已,也用不着过分热情,于是替他们垫了房费便走了。

 三人惊魂稍定,在招待所公共浴室洗了澡,刮了脸,把精神面貌收拾的干净利索,又去招待所食堂吃了一顿饭,虽然只是瓜菜代,好歹能充饥,吃喝足上了,沉沉睡去。

 第二天一早,房门被敲响,萧郎一惊,警惕问道:“谁?”

 “我,萧叔叔。”來的是陈北,他拿着三张火车票,是中午发车去省城的。

 “太感谢你了,小北。”龚梓君感激万分,上前和陈北握手。

 “三位别客气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陈北颇有乃父之风,豪大方,出手阔绰。

 陈北还是请他们吃了一顿,他知道在劳改农场蹲了十年的人肚里是很缺油水的,所以花高价买了半斤猪头,还有四两淮江大曲,三人吃着吃着眼泪就下來了,龚梓君一度想告诉陈北自己是逃犯,却被萧郎以眼神制止。

 吃完了饭就该上火车了,陈北送他们到火车站,找铁路‮安公‬处的人走职工通道先上车占了座位,陪三位叔叔大爷聊到开车的时间才告辞。

 火车出发了,车厢里人不多,这年头沒人旅游,坐火车的不是出差就是探亲,三个逃犯低声交谈,龚梓君道:“万一事发,陈北一定受牵连,咱们不能害了他啊。”

 萧郎道:“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沒用了,到省城看看风向再说。”

 列车行驶在无垠的旷野中,只有单调的车轮与铁轨发出的节奏,铁路两侧油菜花盛开,风景如此美丽,让人心醉,忘记了一切烦恼。

 一列特快列车擦肩而过,萧郎等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是,坐在这列车上的竟是他们的老朋友陈子锟。

 陈子锟是到江北來调研自然灾害情况的,‮央中‬对于各地饥荒的情况很不了解,派出大量工作人员实地考察,陈子锟遂自荐,担任江北这一路的调研员。

 这次下基层是微服私访,沒有通知当地委‮府政‬,也沒有带太多随从,只有一个秘书,两个警卫员,穿的都是便装,坐的是硬座。

 火车前行,陈子锟陷入往事回忆中,岁月如梭已经是六十年代了,自己也是老鬓斑白的老人,江北还是那个江北,只不过早已物是人非。

 火车上旅客很多,有些人沒有座位只能站在过道里,到了一个小站,月台上黑一片旅客,火车沒停稳就涌了过來,列车员吹着哨子维持秩序,却无济于事,车门处堵成一团,谁也上不來,有些聪明的旅客冲向窗子,啪啪的拍打,央求里面的旅客开窗让他们爬进來。

 车里的人发扬无产阶级互助精神,打开窗户让这些人进來,陈子锟所在的位子也有人敲窗户,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,拉着两个小男孩,背着大包,拖着沉重的柳条箱。

 “帮帮忙大叔。”妇人满脸的焦灼,陈子锟沒有犹豫,将车窗向上一推,那妇人将一个男孩举起送进窗户,陈子锟将孩子接了过來,小男孩不过四五岁年纪,很乖巧道:“谢谢爷爷。”

 紧接着又是第二个略小的孩子,不过三岁左右,也被送了进來,然后是那口‮大巨‬的柳条箱,两个警卫员帮着接过來,行李架上放不下,只好摆在过道里。

 “这位大嫂,你也上來吧。”警卫员伸出一只手。

 妇人沒去拉他的手,而是两手一撑,很灵巧的钻了进來,身段柔韧苗条,一看就是练家子。

 “哎呀,真是太谢谢你们了。”妇人拿出花手帕擦擦汗珠,招呼两个儿子:“大强,二工,喊人了么?”

 “喊了。”两个男孩脆生生的答道。

 陈子锟道:“坐吧。”

 警卫员很有眼色的让出座位,妇人也不客气,带着两个孩子坐下,又是一番感谢。很奇怪的是她的口音是标准普通话,沒有任何地域的味道。

 “您这是回家啊, 还是探亲?”陈子锟是做社会调查的,自然见人就想问两句。

 “也是回家,也是探亲,我男人在北泰当兵,我带孩子去投奔他,家里沒饭吃,部队上兴许还能吃饭。”妇人倒也爽快,一语道出目的。

 陈子锟点点头,正想问些其他的,妇人忽然盯着他的面孔出神,这种举动可不太礼貌。

 “您贵姓?”妇人问道。

 “免贵,我姓陈。”

 “陈子锟?”妇人出惊喜之

 “你认识我?”陈子锟很奇怪,自己不认识这位大嫂啊。

 “哎呀呀,你怎么把我忘了,干爹,我是戚秀啊,戚家班的戚秀,我娘是白玉舫,咱们一起坐船入川的。”

 “原來是你啊。”陈子锟想起來了,那还是1938年的时候,北泰保卫战失败后,自己负重伤被戚家班救下,隐姓埋名入川,与班主白玉舫还发生了一段绵悱恻的浪漫故事哩。

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就收不住,陈子锟兴致很高,问长问短,戚秀也很高兴,说娘在西安,‮子身‬骨硬朗的很,一直惦记着您呢,又指着两个孩子说:“这是我和罗小楼生的两个小子,大的叫罗克强,小的叫罗克功,这俩可是你的亲孙子哦,见面礼不能少。”

 陈子锟道:“那是,必须是亲孙子,爷爷给你们见面礼。”

 说着作势掏钱,他是高级干部,身上哪能带钱,秘书察言观,立刻掏出钱夹拿出两张十元票子來。

 “可不敢要,我跟您开玩笑呢。”戚秀急忙推回去,时隔二十多年,她还是那么的活泼开朗。

 有了戚秀‮子母‬三人,沉闷的旅途变得富有生机,俩孩子一口一个爷爷,喊得陈子锟心花怒放,不由得想到自己的亲孙子陈光,更加思念起來。

 很快列车抵达北泰火车站,戚秀问陈子锟去哪儿,陈子锟说我还要转车去县里。

 “那咱们先别过,等干爹您的工作忙完了來找我们,我给你写个地址。”戚秀留了个地址,就带着孩子,拖着箱子出站了,出站口外面停着一辆军牌吉普车,两个年轻军人将他们娘仨接走了。

 北泰火车站是客货两用车站,这边下客,对面的月台上堆着小山一样的麻包,袋子上标注着小麦字样,或许是省里拉來的救济粮。

 “走,咱们直接去南泰。”陈子锟带着秘书和警卫,直奔火车站旁边的长途汽车站。

 北泰到南泰县城是八十里,每天有一班长途车,陈子锟等人來的正是时候,打了票子上车,沿柏油路直奔南泰县而去。

 出城之后,道路就变得难走了,这条公路还是陈子锟当政的时候修的,后來军占领时期曾拓宽加固,但近十五年沒有修缮维护过,路况变得很差,坑坑洼洼,八十里的路走了四个小时。

 四人住进了南泰县委招待所,出具的是省里开的介绍信,名义是省农科院的专家來检测土壤什么的,总之名头很大,但又不致于引起注意。

 住了‮夜一‬之后,陈子锟换了行头,布衣服黑布鞋,里别着小烟袋,头上围着灰不溜秋的巾,看起來就像个老农民。

 出门在县城里溜了一圈,找了一辆进城送煤的拖拉机,花了一包香烟的代价,年轻的拖拉机手爽快答应,带“老专家”和他的助手下乡。

 手扶拖拉机加好了柴油,带着省里的客人们向苦水井驶去,拖拉机手很健谈,他是退伍兵出身,在部队给团长开小车,复原之后在公社开拖拉机,这可是极其风光的职业,小伙子一路上嘴沒停过,让陈子锟对农村的状况有了初步的了解。

 “饿死人?那是常事,一个村饿死几十口子不稀奇。”

 “天旱缺水,庄稼歉收,还得照样公粮,社员饿得前心贴后背,哪有力气下地。”

 “大食堂?早关了。”

 “逃荒?公社不让啊,‮兵民‬守着路口,看见逃荒的就给堵回去,还要处分生产队干部哩。”

 前面路口上站着四个基干‮兵民‬,拿着步站岗,验证着拖拉机手的话。

 查验了介绍信之后,‮兵民‬将这四个外乡人放行,陈子锟下了拖拉机,额外给了小伙子半包烟,带着秘书和警卫步行走向不远处的龚家庄。

 一九三八年,军竹下联队偷袭龚家庄,若不是拾粪的老德顺引爆手榴弹用生命报信,陈子锟麾下的抗救**就会全军覆灭。

 往日历历在目,陈子锟不由得握紧玉石小烟袋,那是老德顺的遗物。

 “德顺大爷,我陈子锟又回來了。” QqmM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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